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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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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岳早年居住的平王府已經賜給了別人。

這次回京,他只能住在東宮。

自前太子死後,東宮已閑置好幾年,雖然宮人已經打掃過了,還點燃了香薰,可屋子裏還是彌漫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劉子岳站在東宮的寢殿,看著頭頂朱紅色的橫梁,許久才問道:“當初太子就是在這自盡的?”

伺候的仆從立馬跪了一地,哆哆嗦嗦,不敢言,還是一個大膽的宮女怯生生地說:“殿下,寢宮裏的東西都換過了,都是新的……”

劉子岳回頭看著他們瑟瑟發抖的樣子,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宮女太監們連忙退了出去。

還是陶餘了解劉子岳,他低聲道:“殿下若是不喜歡這兒,就換個房間吧。”

東宮房子多的是,劉子岳又孑然一身,無妻無妾,東宮空著呢,他想住哪兒都行。

劉子岳收回了目光:“嗯,你安排吧,我住偏殿即可。”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殿下先到偏廳坐一會兒。”陶餘趕緊命宮人上了茶水和糕點。

只是劉子岳才剛坐下就接到了聖旨。

“父皇讓我去延福殿?”劉子岳端著茶杯邊抿邊挑眉問道。

那傳旨的小太監連忙點頭:“對,還請殿下速速去一趟。”

這就奇了怪了,他剛回來,照理來說,皇帝就是為了表達自己一片慈父之心,也不應該現在就將他叫過去才對。

劉子岳放下茶杯:“好,只是不知父皇召我去是為了何事?還請公公透露一二。”

旁邊的陶餘已經見機地將一塊銀子塞進了小太監手裏。

小太監連忙搖頭:“奴才不知,只是陛下還召了不少大人進宮,想是有大事。”

他這話看似沒透露,實際上已經透了一半的信息,至少讓劉子岳知道,延平帝這時候叫他過去是為了公事,而且應該還是大事,不然都快到傍晚了,延平帝不會突然召集大臣進宮。

他笑著點頭:“多謝公公,我整理一下儀容,這就去拜見父皇!”

送走了太監,劉子岳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延福殿。

果然,那小太監說得沒錯。

劉子岳一進延福殿便發現,殿內已經站了好些個大臣,全是正二三品以上的大官,此外還有禁軍的幾個主要將領,庸郡王和吳王兄弟,還有黃思嚴,倒是陳懷義和傅康年都不在。

只打量了一圈,他心裏就約莫有數了,必是晉王那邊出了問題。

晉王的手腳真夠快的。他們從越州離開後,全速前進,路上沒絲毫耽擱,晝夜不歇,趕到京城,晉王那邊就有了行動,還傳入了京中,只怕晉王早就有了反心。

“兒臣參見父皇。”劉子岳恭敬地行了一禮。

延平帝現在也沒心情表現他那滿腔的父愛,擺了擺手,示意劉子岳站一邊。

劉子岳站到了庸郡王旁邊。

庸郡王拱手:“七弟,多年不見,七弟長大了,讓三哥甚是想念啊。”

劉子岳回了一禮:“多謝三哥掛念,十一年不見,三哥還是跟從前一樣。”

至於哪一樣,他倒沒說。

庸郡王表面平靜地看著劉子岳,心裏實則要被嫉妒逼瘋了。

當初那個跟屁蟲弟弟,如今竟搖身一變成為了萬人之上的儲君,這令他心裏如何平衡?一想到對方有今天,自己也有一小半的功勞,他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克制住心裏的妒火,庸郡王笑瞇瞇地問:“七弟,你知道父皇將咱們叫來是為了什麽嗎?”

劉子岳輕輕搖頭:“不知道,我這剛回京,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收到了父皇的傳召。莫非,三哥知道點什麽?”

庸郡王低下頭,湊在劉子岳耳朵邊,神秘兮兮地說:“晉王反了!”

劉子岳兩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一副被嚇到了的模樣,良久,他才震驚地問:“真的?沒搞錯?”

庸郡王嘲諷地看著劉子岳,說出口的話分明不懷好意:“七弟不開心嗎?”

劉子岳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庸郡王的矛盾,明明對他充滿了惡意,卻又要裝出一副好哥哥的樣子,偏偏有時候,庸郡王又控制不住自己心裏的嫉妒和恨意。這種矛盾,讓他的臉部表情看起來扭曲猙獰得很。

劉子岳苦笑了一下,看向愁眉苦臉的延平帝:“三哥說的什麽話,這種事有什麽值得開心的,沒看父皇那麽愁嗎?”

庸郡王瞥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晦暗,轉眼卻又說:“七弟說得有道理。”

劉子岳覺得庸郡王比以前更不可理喻了。

以前的庸郡王好歹會做做表面功夫,表現得人畜無害,風度翩翩,可現在的他就像一個精神分裂癥患者。

這種瘋子,劉子岳不想理會,幹脆看向了延平帝。

延平帝臉黑得如鍋底,看向大臣們:“今日將你們急召進宮,是有一件事要告訴大家,柯愛卿,你說!”

“是,陛下!”柯建元將先前的那番說辭重覆了一遍。

眾大臣聽聞此言,皆是震驚不已。

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顧不得這是在延福殿,就交頭接耳小聲討論了起來。

延平帝等了一會兒,問道:“諸位愛卿怎麽看?”

這裏的都是文臣和禁軍的將領,兵部的官員一個都沒到。

文臣大多不想打仗,翰林院學士王興農站出來道:“陛下,茲事體大,微臣認為應派人速速去江南查證此事的真偽,再做打算,不然萬一這裏面有什麽誤會,只怕要釀成大禍!”

這話延平帝明顯不願聽,冷冷地盯著王興農:“什麽誤會?你說說。”

王興農道:“陛下,若晉王沒有反意,貿然出兵或是問責,恐會逼反晉王,反倒不利。而且微臣認為,若這事為真,朝廷也應以勸晉王回頭是岸為上策,撕破臉打起來,乃是不得已的下下策!”

聞言,劉子岳忍不住多看了王興農幾眼。

這個王興農不愧是翰林出身,很有見解。他說得沒錯,別說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晉王反了,即便是真的,最好的辦法也是將晉王給哄回來,哪怕成功的幾率很小,也總要試試。因為這樣的代價最小。

但延平帝顯然聽不進去他這番話。

“王大人是想讓朕向這個逆子低頭?”

王興農一聽就知道皇帝不高興了,沈默少許,他硬著頭皮說:“陛下,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微臣只是認為,這事太大,還是得詳查後再做定論。”

延平帝將他晾在了一旁,詢問道:“眾位愛卿,你們怎麽看?”

吳志站出來道:“陛下,王大人說得也有一定的道理,現在具體是什麽情況,還不得而知,陛下,微臣認為應盡快派人去江南搞清楚狀況,再另作打算!”

有他表態,好幾個大臣也站出來建言還是先派人去江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做打算。

眼看延平帝要被這些大臣說動了,庸郡王卻站了出來道:“父皇,兒臣有一事要稟告!”

“說!”延平帝看向他。

庸郡王恭敬地說:“兒臣昨日發現,晉王世子喬裝打扮,扮成了行商的夥計,送出了京城!”

延平帝頓時瞪大了雙眼,怒道:“還有這等事,你怎麽不早說!”

庸郡王不急不徐地說:“父皇息怒,兒臣當時沒想到大哥他……竟會如此膽大妄為。但兒臣覺得很奇怪,已經派人找了個借口將這支商隊以查貨的名義攔了下來,如今隊伍就在京城外的通縣,請父皇定奪!”

延平帝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恨恨地說:“他若無賊子野心,又怎會將世子送出京。庸郡王,你速速去將晉王世子帶回京,若有閃失,讓人跑了,朕唯你是問。”

“是,父皇。”庸郡王起身,臨走時還特意看了劉子岳一眼。

劉子岳沒吭聲,這會兒延平帝正在氣頭上,他可不去觸這個黴頭。而且他也不想表現,他表現得太高調不是什麽好事。皇帝連續遭遇兩個兒子的“背叛”,疑心病已經到了晚期無藥可治,他越是表現得好,等收拾完晉王,皇帝下一個懷疑的目標就是他。

派了庸郡王去追晉王世子,延平帝也不會放過晉王的其他嫡系,他看向下面道:“張武,你速速帶兵,去將晉王府、傅府、夏府都圍了,沒朕的旨意,一只蒼蠅都不準放出來!”

張武連忙領旨:“是,微臣遵旨。”

因為有了庸郡王剛才的那番佐證,大家這次也不敢為晉王府的人求情了。

而且很多大臣心裏也隱約意識到,晉王應該是真的反了。其實這事早有苗頭,從晉王去了江南就一去不回,陛下幾次召其回京,他都充耳不聞,便可隱約窺得一絲端倪。

只是這個結果太壞了,以至於很多大臣心裏都還抱著僥幸的心理,希望這事不要成真,或者能和平解決。

可瞧延平帝如此憤怒的樣子,這事顯然不可能善了。

隨後,延平帝總算是聽取了大臣們的意見,派了人去江南打探情況,然後留下了幾個禁軍將領議事。

從頭到尾打了一番醬油,連句話都沒說的劉子岳跟著大臣們一道出了延福殿。

今日很多重臣並沒有去迎接劉子岳回京,因此到了殿外,大臣們紛紛向劉子岳行禮打招呼。只是大家對這個突然回來的太子並不了解,而且也看得出來,陛下並不重視他,所以態度雖客氣卻也疏離,打過招呼後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劉子岳笑著一一回應,等大家都快走了,他才正大光明地叫住了吳志:“吳尚書,我剛回京,朝中的大人們都認不全,因此想向大人討教一二,可否方便?”

吳志連忙恭敬地拱手:“這是臣的榮幸,殿下想知道什麽盡管問。”

“好,那咱們邊走邊說吧。”劉子岳笑道,“今天六部的官員應該沒來齊吧?”

吳志點頭:“對,還有兵部的陳大人和傅大人沒有來,此外禮部的宣大人……”

吳志開始跟劉子岳說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員,尤其是各府衙的一把手,再簡單說說對方的籍貫,什麽時候中舉的。都是一些朝中人盡皆知的消息。

等走到宮門口,天已經黑了,劉子岳要轉道去東宮,吳志要出宮。

劉子岳拱手道謝:“多謝吳尚書,時辰已經很晚了,改日再向你討教吧。”

吳志想了想說:“太子殿下,這樣吧,臣回去整理一份朝中官員的名單,這樣殿下以後對照著就能識得各位大人了!等明日弄好了,讓人給殿下送到東宮。”

劉子岳含笑答應:“如此就勞煩吳大人了。”

雙方就此道別。

這一晚註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晉王府和其姻親的府邸幾乎是同一時間被圍。

晉王妃看著府邸門口兇神惡煞的侍衛,攥緊帕子捂住了胸口,淚盈於睫。從晉王南下,遲遲不歸開始,她心裏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

陛下最恨背叛,只怕闔府上下,都要為晉王的雄圖霸業獻祭了。唯一慶幸的是昨日舅舅安排人將她的長子送出了城,如今她只希望兒子能夠平安無事。

晉王妃雙手放在胸前,祈禱了一番,逼回了眼淚,對跟在身後惶恐不安的管家和仆人說:“天還沒塌下來呢!管束好府中的人,不得大哭大鬧,一切規矩照舊。若有違令者,杖責三十大板丟出去!”

眾人噤聲,再不敢多言:“是,王妃!”

傅康年接到消息時手中的毛筆一滑,在白紙上戳出了一個大大的黑團。

這張紙是廢了,傅康年慢慢將紙折了起來,放到一邊,這才開了口:“被禁軍包圍了?”

“是,老爺,您看現在怎麽辦?”管家焦急地問道。

傅康年重新鋪上一張白紙,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靜”字:“慌什麽?陛下還沒治我的罪呢!”

管家可沒他這麽沈得住氣:“老爺昨日該隨世子一起出京的。”

“休得胡言!”傅康年瞥了他一眼。

世子年紀還小,沒有當值,在府中念書,失蹤個幾日也不會被人察覺。但他不一樣,多少人盯著他,而且他是晉王在京中的主心骨,他若是走了,陛下很快就會發現。

管家連忙扇了自己一耳光:“是小人說錯了。”

傅康年繼續寫字:“除了咱們府上,還有誰受牽連了?”

管家立即說:“剛才小人打聽過了,王府,還有夏家都被圍了。”

看來延平帝還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大,除了姻親,並沒有動晉王的其他黨羽。但他們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傅康年說:“陛下還沒治我的罪呢,府裏該是什麽樣子就什麽樣子,若有不聽規矩的,丟出去。”

“是,老爺!”管家連忙下去做事。

傅康年卻沒了寫字的心情,他丟下毛筆,望著外頭漆黑的夜色,長長嘆了口氣,只希望世子能夠逃脫,盡快前去西南,與殿下匯合。

殊不知他惦記的晉王世子已經被帶進了宮裏。

延平帝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從龍床上爬了起來,披上外袍就來到殿中。

十三歲的晉王世子稚氣未脫,穿著一身靛藍色的粗布衣裳,不看那張粉嫩的臉蛋,跟個夥計沒什麽兩樣。

庸郡王在一旁說道:“父皇,兒臣不負聖命,將晉王世子帶了回來!”

延平帝點頭,誇道:“做得不錯。”

再看向孫子時,目光頓時冷厲了許多。

他走到晉王世子跟前,開口就問:“你父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晉王世子到底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如今逃跑未遂,被抓包,跪在地上嚇得渾身發抖,眼淚不斷地往下流:“皇……皇祖父,孫兒不知,孫兒不知……”

“不知道那你跑什麽?”延平帝怒道,“還打扮成這副樣子,莫非你父親糊弄朕,你也要糊弄朕?”

晉王世子連忙搖頭:“孫兒不敢,孫兒不敢,請皇祖父明鑒,孫兒不知,孫兒只是許久沒見父王了,因此想去江南見一見父王,又怕您不允,才打扮成這副模樣。”

“真是朕的好兒子,好孫子,父子倆謊話信口就來!”延平帝大怒,“將晉王世子拖出去,跪在延福殿外,他什麽時候想清楚了,什麽時候讓他起來!”

“是,陛下!”鄔川連忙讓兩個侍衛將晉王世子拖了出去。

延平帝回頭看向庸郡王:“幸虧你機警,這事記你一功。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為父皇效力是兒臣的榮幸,父皇早些休息,兒臣告退。”庸郡王識趣地退下。

回到府中,他就叫來李安和,大大地誇讚:“這事你辦得好,抓住了晉王世子,重重有賞。”

說著點了點頭。

旁邊伺候的仆人立即捧著一個打開的匣子上來。

裏面滿滿的都是銀元寶。

李安和吃了一驚:“殿下……”

“拿著吧,這是你辦事辦得好,應得的。”庸郡王笑得和煦如春風,“跟著我的人,只要忠心,好好辦事,我必不會虧待他。”

李安和歡喜地接過匣子,跪下磕頭謝恩:“謝殿下,小人一定竭力為殿下辦事。”

庸郡王滿意地點頭:“下去吧。”

李安和歡歡喜喜地走了。

庸郡王也翹起了唇。他知道,他現在冒頭有風險,但不冒頭那就再也沒有了出頭之日。

等晉王一倒下,父皇勢必會扶持他跟太子打擂臺,以形成新的平衡之術。當初太子不就這麽撿漏上去的嗎?

現在他們兄弟也有機會!

晉王世子在延福殿外跪了大半夜,早晨昏厥了過去,太醫看過後說是體力不支。

延平帝便直接讓人將其送進了天牢,任何人不得探望。

劉子岳吃早飯時聽說了這個消息,頓時覺得面前這堆美食都沒了味道。這麽多年了,延平帝懲罰人的花招還是這幾樣,一點新意都沒有,動不動就是罰跪,還是這種大冷天的。

現在他只慶幸自己還沒成婚,沒有子嗣,不然估計也要被延平帝拿捏得死死的。現在這樣多好,成了是最好,不成他孤家寡人的,要死也死他一個,不會累及家人。

這一日,延平帝又召了幾個重臣進宮議事,沒召劉子岳。

劉子岳正好也有事要忙。

中午的時候,吳志就將整理好的卷宗送了過來。

卷宗有一冊書那麽厚,前面三分之一是吳志的字跡,後面是另一人的字跡,應是吳志讓衙門內的書吏代筆的。卷宗經過了好幾個人的手,裏面也沒有夾雜著信件或是其他東西,沒什麽好看的。

劉子岳將卷宗放到桌子上,然後讓陶餘取來一把小刀,在匣子底部輕輕一撬,原來嚴絲合縫的木板被撬開了,裏面夾著一封信。

劉子岳取出來,打開。

信是陳懷義寫的,簡潔明了,說了兩件事。

一是,晉王家屬的事讓庸郡王出頭,他已經布置好了。

庸郡王實在是太小瞧晉王了,晉王最年長,威望又很高,宮裏宮外經營多年,別看他現在一招落敗了,但這京城內,估計還潛伏著不少他的人馬。狗急了都會跳墻,更何況是晉王的人呢!

庸郡王現在跳出來拉仇恨,對太子利大於弊。

而且陳懷義覺得,晉王一派的很多官員,包括傅康年,都是實幹派,能力也不錯,若能拉攏為太子所用,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因此太子不宜出頭,致晉王的人於死地,相反關鍵時刻,太子還可跳出來對他們施恩,收覆他們。

劉子岳也是這麽認為的。而且經過現代律法的熏陶,他本來也不是很讚同禍及家人這種事,尤其是沒有威脅的人。像晉王這事中,將晉王世子,晉王府的男丁殺了,那種沒有危害的女眷何不饒她們一命?

至於傅康年之流,身為晉王的親舅舅,晉王的鐵桿死忠,劉子岳肯定不敢輕易用他,但晉王一派其他的官員,只要真心投效,能為朝廷效力,劉子岳覺得完全可以用,只是要多加警惕一些就是。

自古以來,用對手的能臣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只要有才,能用!

二是讓劉子岳回京之後,按兵不動,切記要“忍”,不要輕易冒頭,惹來延平帝的猜忌。延平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日夜操勞,動輒發怒,延平帝的身體恐怕也撐不了幾年了。太子無需多做什麽,只要等,遲早能等來那一日的。

對於陳懷義的良苦用心,劉子岳當即就采納了。

他將信燒了,然後將木板原封不動地放回去,再讓人送了一冊前朝一名書法家的真跡:“聽聞吳大人喜愛書法,這作為回禮,讓人送到吳大人府上!”

陶餘將裝了匣子的東西給了一個小太監,讓其送去吳府了。

半個時辰後,陶餘匆匆進來,低聲對劉子岳說:“殿下,那太監果然是別人派來的人,將書動了一遍。”

劉子岳低垂著眼,譏誚一笑:“只怕我這東宮已經成了篩子,到處都是別人的眼線和釘子。”

隨手交代的一個小太監都是別人的人,可見這東宮裏有多少眼線。

“殿下,咱們得想辦法將這些人都給換了,不然太不安全了。”陶餘說道。

這宮裏伺候的下人都搞不清是誰的人,萬一在太子的食物或是香料、衣物中下毒怎麽辦?又或是偷偷在東宮藏些違禁物品,汙蔑太子,那太子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但一切都打點好了,沒合適的理由,將人全部換了,怕是不合適,也會驚動延平帝,惹得延平帝不悅。況且,這樣也不能隨意挑選人員,內務府派來的照樣會有旁人的眼線耳目。

這可是危及自身的安全,劉子岳琢磨了片刻說:“今天送東西的太監叫什麽?就從他入手,咱們也來唱一出苦肉計!”

既可以博得延平帝的同情,又能順理成章地清除掉各方勢力埋伏在東宮的棋子,還能裝病,暫時從這攤爛泥中跳出來,置身事外。

六日後,延平帝派去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江南數州的府衙已經上報了晉王謀反一事。

晉王劫掠了大批本來作為田賦上交的糧食,用船沿著長江往西去了。西南的金州、襄州、盤州等多地皆已落入了晉王的手中。

盤州知府率兵抵擋,被晉王殺了,最後只來得及派人逃出城往京裏報信。

確定了晉王謀反,延平帝氣得暴跳如雷,立即召集群臣商討。

這時候,大家都確定了,晉王應該是打算占據西南地區,割據一方,再徐徐圖之。

西南地區北靠大山,只西北邊與朝廷接壤,如此一來,不用擔心腹背受敵,而且西南地區多山,有天然的屏障,不那麽容易攻打。

唯一的缺點便是西南地區想要打出來也不容易。

但對現在兵力、糧草都不是很足的晉王來說,選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作為大本營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說說,怎麽辦?”延平帝看著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問道。

文臣們不敢吭聲了,晉王已經明晃晃地謀反了,他們不可能再勸延平帝求和,但要打仗,大家又覺不妥。近些年,大景打了好幾次仗,國庫實在是消耗得厲害。

最後還是庸郡王跳了出來,道:“父皇,兒臣認為,應派大軍征討叛軍,收覆西南,以安天下!兒臣願帶兵出發前往西南平亂,將晉王的項上人頭取回來敬獻給父皇。”

說完,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

這是他積累資本重新踏上儲君之爭的重要時機,只要父皇答應,他手裏便也有了兵力,便能與晉王和太子一較高下,當初晉王就是通過這種方式獲得兵權的。因此哪怕明知皇帝答應的可能性不高,他還是想試試。

延平帝看了,問道:“太子,你怎麽看?”

被點名的劉子岳有些為難,猶豫了一會兒說:“父皇,三哥歷來孝順,他願為父皇分憂解勞,兒臣認為可!”

“你身為太子就不想為朕分憂?”延平帝不悅地問道。

劉子岳心說,難怪當初太子要反呢,這太子真不好當,說是不行,不是也不行,這不是為難人嗎?

他搖搖頭:“當然不是,但兒臣有自知之明,兒臣沒有上過戰場,不會排兵布陣,還是不要胡亂指手畫腳,免得壞了將軍們的大事,成為大景的罪人,那就是兒臣的罪過了。請父皇恕兒臣才疏學淺,在這事上不如三哥。”

延平帝被他的沒志氣搞得沒脾氣了,轉頭直接問庸郡王:“你有排兵布陣,上陣殺敵的經驗嗎?”

庸郡王自然也沒有,甚至他武藝都還遠不如劉子岳,但他還是倔強地表示:“兒臣可以向諸位將軍學習!”

延平帝淡淡地說:“打仗不是兒戲,這點你不如太子,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懂不要裝懂!”

“父皇教訓得是,兒臣知錯了。”庸郡王趕緊認錯,但心裏卻將劉子岳恨得牙癢癢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不去就不去,還非要加個什麽不會打仗。

經過這段插曲,大臣們也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陛下,微臣認為,趁現在晉王還沒有在西南站穩腳跟,迅速派兵去平叛,當是上上策!”

“陛下,微臣舉薦步軍司指揮使賀綏將軍前去平叛!”

……

大部分人支持平叛,只有柯建元持反對意見:“陛下,微臣認為此時不宜開戰。今年國庫損失了盤州、襄州、南州等十個州縣的田賦,而且還是江南富裕之地的田賦,國庫較之去年會更為艱難,若這時候出兵,國庫恐拿不出多少銀子!”

打這一仗少說也得花幾百萬兩銀子。

若是戰爭持續的時間較長,拖延個一年半載的,上千萬兩都有可能。

現在以大景的國力,實在是支撐不起這樣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了。

可若是不出兵,豈不是相當於默認了晉王的割據行為,萬一其他諸侯或地方勢力有樣學樣怎麽辦?而且延平帝的帝王尊嚴,父親尊嚴將蕩然無存!

延平帝自是不答應:“柯大人,你若沒法掌管國庫,有的是人能擔此大任!”

這是埋怨柯建元能力不行。

柯建元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猶豫片刻,取下了官帽:“臣才疏學淺,確實不堪掌管戶部,今日就辭官歸鄉頤養天年,請陛下成全!”

“好,好,朕準了!”延平帝怒不可遏,指著柯建元,“滾,給朕滾!”

柯建元默默地退出了延福殿。

延平帝的氣還沒消,惱怒不已,掃了一眼下面的諸位大臣,問道:“戶部尚書之位懸空已久,諸位愛卿可有合適的人舉薦或是自薦?”

沒人說話。

現在又要打仗,就要戶部掏銀子,但戶部哪裏掏得出這麽多銀子。戶部尚書這個位置可是個燙手山芋,傻子才接呢!

延平帝老臉掛不住:“廢物,一群廢物,朕要你們何用!”

庸郡王瞧見這一幕,腦子一轉,心裏有了主意:“父皇,兒臣願擔此重任,暫代戶部尚書一職,替父皇分憂,等有了合適的人選兒臣就讓位。”

戶部尚書這個位置雖不好幹,但正是因為不好幹,他若能幹好了,父皇豈不是對他刮目相看?

而且因為掌管著銀錢一事,軍需官也可想方設法安插自己的人,跟出征的禁軍搞好關系,也有機會拉攏到人。

延平帝面色稍霽,讚許地說:“好,好,就由庸郡王擔任戶部尚書一職,全力支持賀綏西征,不得延誤。爾等退下,庸郡王,賀綏留下。”

“是,臣等告退!”眾臣退了出去。

再看劉子岳,還是那副滿不在意的樣子。

大臣們輕輕搖了搖頭,決定還是離這位明顯並不受陛下重視,本身也不出眾的太子遠一些。

劉子岳仿若沒看到他們的目光,徑自回了東宮。

延福殿內,延平帝一臉嚴肅:“賀綏,子瑜,你們是朕最信任的臣子。西征一事便交由你等負責,你們要好好配合,爭取在年前收回西南,將那個逆子押回京中。”

“是,陛下!”兩人都跪下鄭重應道。

延平帝連忙將他們叫了起來,賞了他們一些金銀珠寶,以示恩寵和重視。

交代完,延平帝也是身心俱疲。最近事務繁忙,操心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他身體有些吃不消,擺了擺手,正欲讓二人下去,就見鄔川匆匆進來,面色凝重:“陛下,不好了,太子在東宮中毒了……”

“什麽?”延平帝猛地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邊走邊問,“怎麽回事?可有請了太醫?”

這太子命運真是多舛,又遭人謀害了。

鄔川也不是很清楚,他道:“只說是太子服用的食物有毒,具體的還不清楚,現在已經去請太醫了。”

延平帝眉頭緊皺:“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對太子下手!啟駕,去東宮。”

庸郡王聽到這話,連忙上去,面上關切地說:“父皇,兒臣也很擔心太子,兒臣想去看看他!”

他得去瞧瞧,若是老七這次一命嗚呼掛了,那就太好了。

延平帝點了點頭,讓他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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